德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法官提出《全球FRAND費率三步驟確定法》：挑戰(zhàn)、方案與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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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FRAND費率三步驟確定法》的核心目標在于構(gòu)建一個多邊認可的全球FRAND費率計算模型，以應對不同司法管轄區(qū)費率裁決差異引發(fā)的‘司法禮讓’困境。”

來源：IPRdaily中文網(wǎng)（iprdaily.cn）

PART 1
引言：一項應對全球管轄權沖突的創(chuàng)新提案

2025年5月21日，在OxFirst舉辦的網(wǎng)絡研討會上，自2010年以來就在德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Federal Court of Justice, Bundesgerichtshof）任職的法官費邊·霍夫曼（Judge Fabian Hoffmann）首次公開闡述了其構(gòu)思的《全球FRAND費率三步驟確定法》。該提案旨在解決標準必要專利（Standard Essential Patents, SEP）全球許可中日益嚴峻的平行訴訟與司法管轄權沖突問題。

該方法論的核心目標在于構(gòu)建一個多邊認可的全球FRAND費率計算模型，以應對不同司法管轄區(qū)費率裁決差異引發(fā)的“司法禮讓”困境。費邊法官認為該方案有望緩解國際司法機構(gòu)間的緊張關系，優(yōu)化全球權力制衡格局，并通過融合法律分析與經(jīng)濟論證，助力各國法院更好地踐行司法公正使命，這或?qū)⒊蔀槠平馊蚩萍贾卫碇泄茌牂鄤澐蛛y題的密鑰，同時有效抑制機會主義許可訴訟行為。

PART 2
沖突根源：專利權地域性與SEP許可全球性的矛盾

平行訴訟法院之間的沖突來源于專利權的地域性和SEP許可的全球性需求之間不一致。專利的授權、有效性、侵權判定及賠償?shù)龋瑐鹘y(tǒng)上由各國法院依據(jù)本國法律獨立裁定。而SEP涉及技術標準的實施，許可談判通常以全球許可為目標，以避免多國分別談判和訴訟帶來的高昂成本與復雜性。

然而，近年來多國法院在處理SEP爭議時，紛紛直接或者間接擴展其對全球許可費率的裁判權，導致固有矛盾加劇：

①德國：德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Bundesgerichtshof）在審理的Sisvel v. Haier案中強調(diào)，被許可方必須明確表示愿意接受全球許可，否則將被視為非善意實施人，權利人有權請求禁令救濟。這一判決實際上迫使實施人接受全球許可，否則將面臨禁令的風險。這一做法雖然表面看起來只是涉及德國專利審理和德國法域內(nèi)禁令救濟，但是由于強制許可范圍必須為全球許可，從而變相限制了其他國家法院對本國專利許可費的裁判空間。自2023年6月開始運轉(zhuǎn)的UPC法院，尤其是其德國分庭也延續(xù)了德國法院的做法，通過要求談判標的必須為全球許可費的方式也同樣限制了其他國家法院對本國專利許可費的裁判。

②美國：通常需在雙方同意管轄的前提下，方可裁決全球許可費率。

③英國：最高法院在 Unwired Planet v. Huawei 案以及后續(xù)SEP案件審理中裁定，英國法院有權（即使未經(jīng)雙方共同同意）基于英國專利侵權行為，判定全球SEP許可的FRAND（公平、合理、非歧視）費率和條款。法院認為，全球許可是行業(yè)慣例，實施人若拒絕接受全球許可，將面臨禁令的風險。

④中國：最高人民法院在 OPPO v. Sharp 案中首次明確確認中國法院對全球SEP許可費率和條款的裁定權。

⑤印度：德里高等法院在 Nokia v. Oppo 案中也主張擁有裁定全球FRAND費率的權力。

PART 3

沖突表現(xiàn)：平行訴訟與司法博弈

由于標準必要專利（SEP）許可的全球性特征，多個國家的法院可能同時對同一專利組合的許可爭議具有管轄權，從而引發(fā)法院之間的沖突與競爭。

這種沖突首先體現(xiàn)在多個司法轄區(qū)對全球費率裁定的爭奪與協(xié)調(diào)問題。例如，在 Unwired Planet v. Huawei 一案中，英國法院裁定其有權就全球SEP許可作出FRAND費率的判決，而與此同時，中國法院也可能對同一專利組合的許可爭議具有審理權。這類情形加劇了法院之間的管轄權競爭，如Nokia與Oppo之間的許可費率訴訟在英國與中國法院同時展開。

沖突還體現(xiàn)于不同法域法院之間對禁令訴訟與費率訴訟的協(xié)調(diào)問題。通常認為，由于標準的公共屬性以及FRAND承諾的存在，SEP許可爭議主要涉及財務補償而非銷售禁令。在這種意義上，費率訴訟比禁令訴訟更能觸及爭議的實質(zhì)，有助于徹底化解雙方矛盾。然而，德國地區(qū)法院及統(tǒng)一專利法院（UPC）在處理SEP案件時，強調(diào)全球許可的必要性，這使得禁令訴訟與全球費率訴訟之間出現(xiàn)直接沖突。例如在 Panasonic v. Xiaomi 一案中，英國法院認為，費率訴訟能夠?qū)嵸|(zhì)解決爭端，并能減輕德國和UPC法院的訴訟負擔，避免各方資源投入至可能重復的禁令程序中。

此外，平行訴訟還可能引發(fā)其他類型的司法沖突。反訴訟禁令（ASI）與反反訴訟禁令（AASI）正是此類沖突的典型表現(xiàn)。例如在 Huawei v. Conversant 、ZTE v. Conversant、Xiaomi v. InterDigital 、Oppo v. Sharp、Ericsson v. Samsung 等案中，法院頒布了ASI，而其他國家法院則通過發(fā)布AASI進行反制。有的案件甚至進而演變出AAASI、AAAASI等更高層級的禁令，使得法院間競爭呈現(xiàn)出螺旋式升級趨勢，形成所謂的“禁令競賽”。

PART 4

法院選擇與搶先訴訟

在上述背景下，司法禮讓原則的重要性尤為凸顯。原則上，若一方法院已就某一爭議行使了管轄權，其他法院應避免對同一爭議重復審理，以節(jié)省司法資源、降低當事人訴累，并減少相互矛盾的判決風險。

然而，現(xiàn)實中法院對禮讓原則的適用尚不統(tǒng)一。部分法院主動裁定全球費率，部分法院則要求所涉許可必須為全球性質(zhì)，從而導致越來越多國家法院可對全球許可爭議行使管轄權。在此趨勢下，實施人與專利權人日益頻繁地采取法院選擇與“搶先起訴”（race to court）策略，進一步推動跨法域訴訟的激烈化與復雜化，加劇了法院之間的司法沖突。

PART 5

解決方案：霍夫曼法官的“三步驟確定法”

為應對上述沖突，霍夫曼法官提出“全球FRAND費率三步驟確定法”：

1.第一步：初始裁決（含調(diào)整條款）：

法院A（來自國家A）作出首個全球許可費率裁決（裁決A）。該裁決包含允許后續(xù)根據(jù)第二步和第三步進行調(diào)整的條款。

2.第二步：補充裁決（相互尊重）：

?法院B（來自國家B）作出第二個全球許可費率裁決（裁決B）。法院B在其裁決中，直接采用法院A裁決中確定的A國費率；同時，法院B裁決中確定的B國費率，將替換裁決A中原來的B國費率。通過相互承認各自對本國法域費率的裁判權，實現(xiàn)司法禮讓。

3.第三步：加權平均（確定未決法域費率）：

?對于既無A國也無B國法院裁決的其他法域（C），其費率采用裁決A和裁決B中為該法域（C）確定的費率的加權平均值。權重為基于國家A和國家B的國民生產(chǎn)總值（GDP）。經(jīng)濟體量越大的國家，其法院裁決對未決法域費率的影響越大。

示例說明：

?第一步：法院A裁決許可費率 → A國：17分， B國：15分， C地區(qū)：10分。

?第二步：法院B裁決許可費率 → 尊重A國費率仍為17分，裁決B國費率為16分， C地區(qū)：13分。 此時，裁決A中的B國費率自動更新為16分。

?第三步：C地區(qū)費率 = (法院A給C的10分 * A國GDP權重 + 法院B給C的13分 * B國GDP權重) / (總權重)。假設A國GDP 30萬億，B國GDP 60萬億 → 權重比 1:2 → C地區(qū)費率 = (10 * 1 + 13 * 2) / 3 = 36 / 3 = 12分。

此外，費邊法官還認為，該方法不僅適用于多法院費率審理的情形，也適用于涉及禁令的案件——允許后續(xù)費率裁決調(diào)整先前因禁令壓力達成的許可協(xié)議條款。

PART 6
結(jié)語：創(chuàng)新精神、爭議與中國司法的啟示

盡管霍夫曼法官提出的“三步驟確定法”尚屬個人構(gòu)想，具體細節(jié)仍有待完善，但其所體現(xiàn)出的德國法官在司法創(chuàng)新以及爭取國際管轄權與話語權方面的主動姿態(tài)，頗具啟發(fā)意義。尤其值得關注的是，盡管德國法院在SEP案件中展現(xiàn)出的某些做法——如對權利人相對友好的立場、對禁令的自動頒發(fā)機制等——引發(fā)了廣泛爭議并受到學界持續(xù)批評，這些爭議不僅成為推動歐盟制定《EU SEP規(guī)章》的重要背景，甚至促使歐盟委員會在 VoiceAge v. HMD 一案中以“法庭之友”的身份直接介入，明確指出德國法院的相關做法已偏離 Huawei v. ZTE 案確立的基本框架。然而，德國法官面對批評所表現(xiàn)出的堅定立場、創(chuàng)新精神與裁判果決，使其在全球SEP治理格局中贏得了更多話語權。

類似地，英國法官在敢于裁定全球許可費率、并提供臨時許可救濟方面所展現(xiàn)的司法主動性，雖然也受到一定質(zhì)疑，但同樣在國際SEP治理中取得了影響力與話語權。

對中國司法的關鍵啟示：

當前正值全球知識產(chǎn)權治理格局重塑的關鍵時期。中國司法界應：

①秉持專業(yè)自信與開放態(tài)度：既不盲從外國判例，也不回避國際爭議。

②勇于創(chuàng)新與裁判：通過高質(zhì)量的、具有國際視野的司法實踐，在SEP等前沿領域確立中國法院的公信力。

③積極爭取話語權：在全球規(guī)則制定中發(fā)出強有力的“中國聲音”，從中國的國情出發(fā)，貢獻兼顧各方利益、促進技術傳播與創(chuàng)新的“中國方案”。

④展現(xiàn)大國司法擔當：以“和而不同”的智慧，尊重國際慣例的同時，彰顯中國司法對公平、合理、非歧視原則的獨特理解和實踐。

這不僅是實現(xiàn)個案公正的要求，更是中國建設知識產(chǎn)權強國、深度參與并引領全球治理的必然選擇。中國法官應抓住機遇，以專業(yè)能力和司法智慧，在全球司法對話中發(fā)揮更重要的建設性作用。

（原標題：德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法官提出《全球FRAND費率三步驟確定法》：挑戰(zhàn)、方案與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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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IPRdaily中文網(wǎng)（iprdaily.cn）